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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6章 (一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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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6章 (一更)

此話一出,滿座皆驚!

賓客們“嗡嗡”的聲音根本就壓不住,人人神色各異,瞧一瞧木道人,又瞧一瞧羅敷,人群之中,唯有參與瓦解“天雷行動”的幾個人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訝異,隨即恢覆平靜。

陸小鳳心裏都快爽翻了!他看著木道人的臉色,簡直感覺自己要笑出聲來!

高亞男看看陸小鳳忍不住翹起來的嘴角和胡子,又看看木道人……終於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很多很多的大事。

而木道人……木道人的臉簡直就是鐵青的!

羅敷的聲音動聽極了,她就算用嚴厲的聲音說話,也是優美而脆亮的,然而,這聲音落在木道人的耳朵裏,卻只好似一個大鐵錐正在撞擊千斤的銅鐘……而他本人就在銅鐘之內!

他的大腦“嗡——”的一聲炸開了,一時之間,這一剎那被無限拉長,而在這一剎那裏,木道人無法思考,他感覺自己的耳朵裏響起了久久的,無法平息的耳鳴。

——他大約是真的老了。

一個老人,蟄伏了二十七年的夙願,卻在達成的那個時刻,被人殘忍的拿走了。

不!絕不!他絕不會就此認輸!武當掌門是他的,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渴望當一個好掌門!天雷行動從一開始,就是只準成功,不許失敗的!

在木道人開口之前,他身邊的一個機靈的小道士,就已厲聲開口,做馬前卒:“一派胡言!武當前任掌門人的遺書為何會在公主手中?武當派上上下下五百餘人,難道不夠石掌門托付遺書?”

羅敷根本不理會他。

到了她這樣的身份地位,身邊的確是需要有人的。

像這樣的無名小輩,她搭理,就是她掉價,她要不搭理,對方要是如瘋狗一樣跳起來,難道她就要任由對方罵麽?顯然也不合適。

黑衣劍客之中,忽然跳出個身著嫩綠裙,頭梳雙螺髻的漂亮小丫頭來,指著那道士破口大罵:“住口!也不看看你面對的人是誰!憑你也配在我家公主面前狺狺狂吠?狗才,我看你是找打!十三,打爛他的嘴!”

十三幺立刻就一步踏出,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劍柄,白凈秀氣的臉上全無表情,冷冷地盯著那機靈小道士,一步步逼近。

小道士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!

按理來說,他這行動做的不能算錯,因為在剛才那種情況下,身為當事人,又威高持重的木道人不可能自己出言駁斥,那樣就難免會在氣勢上落於下風。他的情況同羅敷是一樣的,他的身邊也需要有替他說話的人。

打狗也要看主人!這華陽公主居然真的要在武當山上動手?這是不是也太囂張了點!

木道人的臉上全無表情——他要維護自己的尊嚴,必定要阻止小道士被當眾掌摑的命運。

他正要開口說話,陸小鳳卻忽然開口道:“咳咳!現在的當務之急,是請武當派的人驗看一翻石掌門遺書的真偽……啊呀,公主莫怪,事關重大

,還需謹慎呀。”

羅敷瞟了陸小鳳一眼,陸小鳳朝她呲牙一笑……感覺就樂到牙花子都快呲出來了。

他完全連演都不演了,就差把“我討厭木道人”直接喊出來了。

羅敷的語氣放緩了,淡淡道:“十三幺,退下。這話說的也是,不過,驗看之人可不能是這違反教規的木老頭,萬一他一口把遺書吞下去可怎麽辦?”

陸小鳳道:“那是一定的,避嫌嘛!誒,石鵠道長呢!石鵠道長與石掌門最是親密,想來一眼就能瞧出是否是掌門的真跡吧?”

石鵠,是石雁的八師弟,現在這一輩年輕的武當弟子稱他為八師叔,放在在解劍巖,就是他帶著一眾年輕弟子同羅敷周旋的,是個莊重自持的道士。

當年,他知道木道人的高徒石鶴是如何敗給石雁的。

現在,他也知道本門的叛徒石鶴……就是兩天前策劃襲擊武當山賓客的“老刀把子”。

這件事是否已完全沒有疑點呢?並不是的。

石雁選定的武當繼承人突然暴斃而亡,還查不出任何死因來,這就是最大的疑點。石鵠不得不懷疑,做下這件事的人或許正是為了掌門之位。

誰能從這件事中獲益最多,誰就會無可避免地被懷疑上,所以,他也在懷疑木道人——可是,他還是很疑惑不解,因為當年木道人是親自把掌門之位讓給梅真人的,他那時候都不要,如今年近古稀,又突然為了當掌門殺人?

有點說不過去。

直到羅敷出現,拿出了石雁遺書,石鵠才覺得好似想通了什麽……他今天一定要把這件事給弄得清清楚楚!

於是,石鵠立刻道:“貧道就去書房,取前任石掌門的手書來,諸位請稍候。”

羅敷悠然而立,絲毫不慌。

木道人的臉色卻仍是鐵青的——因為他已經陷入了極其被動的境地之中!

當年他和神眼沈三娘的事情,知道的人非常少,也就只有梅真人,石雁,他自己和沈三娘葉淩風幾個人知道,現在葉淩風只能生活在爛泥之中,其他人都死了,只有他還活著。

於是,他自然而然地就會認為,只要得到了藏在七星劍暗匣中的證據,就再沒有人能知道這件事,能說出這件事——

石雁本是個君子,木道人料定他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件事,可現在,可現在——現在是怎麽回事?石雁怎麽會留下遺書?

誠然,遺書嚴格意義上是不能當做證據來用的,因為那畢竟只是空口白牙的一面之詞,問題是那是石雁的遺書!

石雁此人,乃是江湖上有名的謙謙君子,性格品行無可指摘,木道人也正是因為石雁是君子,才會認為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別人,才能安心去搶奪暗匣中的證據的。

那是石雁!石雁還死了!一個生前人人都稱頌的君子人物所留下的遺書,為什麽要在裏面誣陷他的同門師叔?

沒有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定性,反而還讓陸小鳳和石鵠抓住機會,來驗看遺書的真假,這就已經把

事情擺在臺面上了,現在的重點居然已經不是“木道人違規娶妻的真假”,而是石雁遺書的真假”。

石雁遺書若是真的,絕沒有人會懷疑遺書中所記載的事情的真假!

木道人太大意了!

可是,他還是不相信,石雁會留下這樣的遺書來。

石雁無法確定他就是老刀把子,就算是兩天之前,他也只是懷疑而已。他這樣的君子,只是在懷疑一件事的時候,是絕不會把這種隱私之事拿到大庭廣眾之下說的。

木道人冷冷道:“遺書是假的。”

羅敷悠然道:“石鵠道長不是去取石掌門的手書了嘛,兩廂對比,真假一看便知。”

木道人閉上了嘴,一言不發。

他也無話可說,羅敷拿出遺書,無論遺書真假,他都已陷入了尷尬的境地中。

遺書,自然是假的。

石雁的確是個君子,他不能百分百確定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,所以什麽都沒說。

——七星劍暗匣中藏著的自陳其實是兩份,其中一份是木道人的,另一份就是石鶴的,兩份自陳一齊被搶走,只通過這個,的確無法判斷老刀把子到底是誰。

羅敷知道石雁是個君子,所以也沒打算讓石雁做他自己不願做的事情,直截了當地讓陸小鳳給他灌了逃情酒,讓他躺平了。

接下來的事情,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。

——三個月前,羅敷追殺陸小鳳的歸途中上了武當山,拜訪石雁,以「天下第一書」,完美的習得了石雁的書法,並揣摩石雁的語氣,又順走了石雁的信箋和筆墨,當天下了山,她就偽造了一份石雁的遺書。

現在,就到了這遺書派上用場的時候了。

石鵠很快就帶著一疊石雁的手書回來了,在場諸人的身上,也有不少還帶著兩天前慶典的請柬——王十袋,鐵肩和尚等人的請柬,都是石雁親手寫下的。

羅敷不願讓遺書落在武當派人士手上,於是讓十三幺捧著遺書,荊無命在一旁監視,讓石鵠上前來對比,賓客之中,她又邀請了最年高德劭的幾個前輩,一同前來比對。

比對的結果,自不用說。

鐵肩和尚和已經八十多歲,老的眼皮子都耷拉下來的丐幫王十袋對視一眼,都點了點頭,沈聲道:“字跡無誤,的確是石掌門親筆。”

木道人霍然擡頭,不可置信道:“什麽?”

鐵肩和尚神色淡淡道:“阿彌陀佛,善哉善哉,木施主若不相信,可上前細看。”

他不用說,木道人也會上前去。

羅敷這時候倒是不怕木道人會撕毀遺書了,立即道:“十三,給他,少爺,撤回來。”

荊無命拔腿就走,又回到了羅敷的身邊。

木道人一把捏住信紙,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,看著看著,他手背上的青筋就已不受控制地爆出。

——這的確是石雁的字跡!

而墨跡也的確是三個月之前留下的……這,這遺書,居然真

是就是羅敷三月之前拜訪武當山的時候留下的!

這居然不是假的!是真的!

石雁……石雁……你這偽君子!!

木道人的心裏簡直要把石雁和羅敷恨出血來!他無法自己……簡直無法控制自己,因為無論是多麽隱忍自持的人,都很難忍受這種得到後又失去的感覺……他的心臟在一抽一抽地疼痛,渾身都忍不住緊緊地繃起,他的腦子裏在不斷地思考著應對的辦法,卻很悲哀地發現——這種時刻,無論說什麽,都顯得很蒼白!

調子在羅敷拿出遺書的那一刻就定了!

現在,無論他究竟能不能繼續當這個掌門,昔日的錯誤和恥辱已暴露於江湖之中了,他一直想要洗脫的汙點,已永永遠遠都洗不脫了!

羅敷假惺惺地道:“木道人,不好意思,你沒法子當掌門啦。不過,石道長也說了,武當派並非無情之地,木道人雖然違反教規,不得擔任掌門人,但是門下長老還是可以繼續做的,頂多也就和之前一樣嘛,哈哈哈哈。”

木道人霍然擡頭,陰冷而渾濁地目光冷冷地盯著羅敷,他氣得發狂,手已在這一瞬間握住了七星劍的劍柄,一種恐怖的威壓與殺氣已籠罩住了她!

羅敷微微一笑,伸手撫了撫自己雲鬢上的芍藥花兒,根本不為所動,只道:“不過,這件事卻只是我來武當的目的其一罷了,木道人,你可千萬別恨我,你可知道,我雖然讓你做不成武當掌門,卻也救了你的命。”

木道人冷冷道:“你救了我的命?”

羅敷微笑道:“不錯,諸位請看——”

她一揚手,十二旒忽然一步踏前,他的肩膀上一直扛著一個大麻袋,此刻,他將麻袋扔在地上,上前一解開,人們只瞧見個身著白麻衣的昏迷姑娘來。

這姑娘生得十分美貌,只是披麻戴孝,似乎家裏剛死了人。

陸小鳳吃了一驚——他認得這人,這是葉雪!木道人的親女兒葉雪!她居然上武當山來了麽?而且還被芙芙給抓了。

他大吃一驚,旁人卻只疑惑這人是誰,便有人問:“羅姑娘,此人是誰?”

羅敷負著雙手,不答反問:“諸位可還記得,三個月之前,我追殺陸小鳳陸大俠的事情?”

這事當然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!

羅敷便道:“其實,那只不過是一個局,一個調查‘幽靈山莊’的局。”

有人失聲道:“幽靈山莊?這是什麽地方?”

羅敷道:“既然是陸大俠去調查的事,就還請陸大俠來說說吧。”

陸小鳳也不推辭,朝眾人虛虛作了一揖,隨即便從他被逼入原始森林的那一刻說起,將他是怎麽進的幽靈山莊,幽靈山莊中又有哪些人,這些人的種種奇異之事,還有那神秘而可怕的老刀把子……

鐵肩和尚道:“那老刀把子的真實身份……”

羅敷笑道:“不錯,正是武當派的叛徒石鶴,他做這一切,就是為了像武當報仇。好在,他已經被木道人親手殺死了,也算為武

當除去了一害……這個女子嘛,她就是老刀把子的親生女兒葉雪,她這一次上武當上來,就是為了殺死木道人,為自己的父親老刀把子報仇的!”

木道人霍然擡頭,死死地盯著羅敷,雙目簡直要滴出血來!

葉雪是他的女兒!

他從見到葉雪的那一刻起,整個人就好似已經神游天外了,此刻羅敷一席話語,又將他的神志驟然拽回,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
羅敷悠然道:“怎麽樣,我是不是救了你的性命?你該不該好好地感謝我?”

木道人站在原地,一動不動。

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經冰冷了。

他許久,許久都沒有說話,過了半晌,才道:“她是老刀把子的女兒,想報仇,無可厚非。”

羅敷道:“不錯。”

木道人又道:“我是石鶴的師父,也算是這孩子的……長輩,她沒有犯下大錯,請姑娘看在老道的薄面上,放她走吧。”

羅敷笑瞇瞇道:“不好。”

木道人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。

羅敷悠然道:“你不是她的長輩,石鶴早十年前就被武當除名了,你早就不是他的師父了。葉雪和你沒有瓜葛,但她卻是我的俘虜,我想怎麽對俘虜就怎麽對俘虜,誰也管不著!”

石鵠忍不住道:“那姑娘為什麽要把她帶上山……”

羅敷道:“因為我樂意,因為我就想讓大家看看我新抓住的俘虜。”

石鵠:“…………”

石鵠對石鶴是一點好感都沒有,石鶴死了,理所應當,石鶴的女兒要為他報仇,也理所應當……但是中途被人抓住殺死,技不如人,更理所應當。

江湖仇殺就是這麽個邏輯,死人是非常正常的。羅敷做的事雖然未免有多管閑事的嫌疑,但石鵠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大問題。

至於陸小鳳,他心裏放心得很,羅敷做事看似出格,但實際上每一次都有分寸。

只聽羅敷悠然地道:“俗話說得好,只有千日做賊的,沒有千日防賊的,葉雪要針對武當,你們放了一次,還有一次,不若我今天就做個惡人,把她殺了,事就了了……九丈蕭,給她餵毒酒!”

木道人牙呲目裂,在這一刻,他什麽推辭的話語都說不出,事態緊急,他只想立刻救出葉雪。

七星劍在此刻出鞘,直沖羅敷而去,這是一劍封喉的殺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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